第十二章醉酒

殷梓淳气急,小脸陡然转红,一把甩开他与自己相互纠缠的手,“出了那个皇宫,我再也不是你的淳贵人!”

涟汐才不理会她的反抗,反手握住她,黑色的双眸骤然凝滞,他眯起双眼,咬牙切齿道:“你妄想!我没说不要你,你便休想逃出我的手心!”

“你究竟想要怎样?”她的语气透出丝丝无力,“我不会歌舞,不会侍寝,不会迎合你,不会给你生孩子……我什么都不会做,你抓我回去有何用处啊!”她不过是路过他身边的风景,期限一到,就必须离开,什么都不能带走,什么也无法留下,他却执意将她留在自己身边,她害怕依赖,害怕习惯,害怕,自己会……舍不得离去……要怎么办?该怎么办?

她如珍珠般掉落的泪水终于令他动容,他伸手拭去她的眼泪,缓缓地搂过她,慢慢用力,不留一丝缝隙地拥住她,以至于连她身体的颤抖都能感受得到,“你不用会歌舞,不用会侍寝,更不用迎合我,甚至不用会生孩子……但即使你什么都不会,我依然喜欢你,依然觉得这样的你很优秀,所以梓淳,不要再离开了,好不好?”

那一声“好不好”,轻如蝉翼,柔柔地掉落在殷梓淳心上,瞬间漾起无数微澜。他刚才,是说他喜欢她吗?即便她什么都不会他依然喜欢她?为什么她的心会因为这句“喜欢”而悸动不已,跟陨同自己告白时的感觉截然不同?陨说“喜欢”时自己只是觉得感激、觉得温暖,但他说“喜欢”,她却因此而雀跃、心悸、害羞、不安……五味陈杂,说不出的紧张。然而,虽是停留在刚刚的喜悦中,手却不自觉地将他推开,整个人迅速地逃开他的怀抱,那里有让她不断沦陷却又不断警醒的龙蜒香,那是帝王的味道,帝王。

“差点又被你引诱了,”独自镇定下来,她还是坚定地想要拒绝,“无论如何,我都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了。”有些人像毒,舍不了但也留不住,就如同身前的涟汐。

没想到连哄带诱的都得不到她的回心转意,这个女人,果真是没有心的吗?他这样柔情地挽留她,算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,她却反而拒绝他?她如此不喜欢他?那她真要留在陨或然的身边,谈笑风生一辈子?

莫名的醋意将涟汐的理智逐渐吞没:“你可以为了一己之私不入皇宫,那宸央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奴才,会因为你的自私,付出代价的。你最好是把眼睛擦亮来看!”

“你又威胁我?”她的怒意也蹿出脑海。

“是你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!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走是不走?”说罢慢慢向大门踱去,殷梓淳终是选择了屈服,叫住他,“好。我跟你走。”涟汐背对着她,嘴角竟噙出一抹胜利的微笑。

时至今日,司徒陨和苏慕然才完全醒悟,君就是君,臣必为臣,就算他们曾与帝王对酒当歌又如何?曾与帝王共骋沙场又如何?到头来,他坐拥天下,即便与自己称兄道弟,终是不能共享任何东西,更别提相争。

身为臣子的他们,只能眼睁睁看着殷梓淳被涟汐紧紧牵在手里,一步一步地走出他们的世界。从此以后,再不敢违抗。

殷梓淳气急了涟汐的行为,刚刚站在他眼前表情沮丧,像是做了背叛他的事情一样的两个男子可是陪伴他出生入死的兄弟,他向他们示威究竟有何意义?以显示他的无耻小气吗?狠狠地别过脸去,再不想看他自鸣得意的神情。

涟汐本是耐住性子好意哄她,却接连遭到冷眼,君王的颜面终是挂不住,一张俊脸立时敛起笑意,僵硬的下颌透着不快,伸手毫不留情地将她拽下马车,一路扯进宸央宫内。

宫女奴才见着主子归来,无不欢呼,然而下一刻便被君王眼里的冷然吓到,乖乖地噤了声。跟了这么个爱闯祸的主子,还真是不知道该把自己的脑袋藏哪儿才好。

“殷梓淳,从今天开始,你给我呆在宸央宫里好好反省,哪儿也别想去,出宫更是别想!”忿然走出门去,却又折回,怒视她道,“这是圣旨!”后才离去。

殷梓淳颓然坐在地上,清秀的脸蛋上落下滚滚泪珠,这便是命吧,谁能斗得过命呢?

这就是所谓的禁足吗?每天都在起床时对着镜中的自己重复这个问题,如同每天重复的饭菜、看书、作画……甚至重复的表情、言语、动作……她的眼神愈来愈没有光彩,笑容愈来愈稀少,有时候的她,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。深宫高墙,真真能把一个生气灵动的女子摧垮。

“主子您这一次是真的过火了,整个后宫,唯一能让皇上上心的就是您了,无数女子渴求的恩泽雨露您倒一一推拒,皇上毕竟是天子,拥有天子与生俱来的骄傲,您如此三番地忤逆他,他纵是疼爱也会生气的。”现在教训她的人并非是心直口快的若云,而是胆小怯懦的小禧子,若云对自己应是无奈了吧,都已经不愿浪费唇舌了。

是啊,她也明白他对她是有用心,可帝王的心,不是她一个普通女子要的起的。谁能预料那颗心会于何时溜走?她,输不起。

“皇上这些日子也不上朝,只在成德殿偏厅饮酒赏月,你暂且低下头来向他认个错,至少不会负了天下苍生!”这声音……柔转低和……“柔姐姐,怎么是你?小禧子呢?”殷梓淳惊讶叹道。

苏菀柔很开心她见到自己时能如此欣喜,“那日我唱了你教与我的曲子,他一听便猜出是你,淳妹妹,他何时有对女子此般上心?词曲本出自我口,他却能听到你的声音,这让我怎样以曲获宠?我要的,从来不是帝王恩宠,而是,他的心。既然这么多年都未能得到,以后,我更是不会奢求。但是淳妹妹,你若拥有了这颗心,姐姐希望你

,千万不要伤害了它……”声音柔婉,竟还带着些许恳求。

“柔姐姐,”殷梓淳在她的注视下很是无措,“我从未想过与你争夺他,我不要你为此难受,我不能……”

“他不开心,我便难受。姐姐求你,去看看他!”殷梓淳再也经不住她的无助,只能点头。

为了柔姐姐的幸福,她愿意去找他,只是,她真的会有那么重要吗?他酗酒也好,罢朝也罢,真的是因为她吗?

不过,那样的他,真的很让人放心不下。

成德殿早已失却了昔日议事厅般的严肃氛围,轻纱漫拢,酒色低迷,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,殷梓淳从殿外望进去,黄纱青烟之间隐隐有女子舞袖翩飞,恼怒之下,也不顾洪公公和侍卫的阻拦,直接闯入殿去。

穿过重重纱帐,终于看见了那张魅惑人心的绝世容颜,那张脸的主人此刻正勾起一抹坏笑,一手施力将阶下舞步轻摇的佳人带入怀中。

殷梓淳掀纱帐的手因这一幕而停滞,这便是帝王,身边美女如云,从不在乎任何女子的离去。说什么喜欢,说什么酗酒因为她?小禧子跟柔姐姐高估了她也就算了,怎么连自己也傻傻地这样认为呢?她从来就不曾住进过他心里,何来的重要之说?

一步一步后退,想要悄然离开,不料洪公公急急追上来,“淳贵人您没进去?那就好办,快些回宸央宫吧,我不会告诉皇上的。您别忘了,您现在还在禁足当中……”

“谁在那里?”纱幔后传出涟汐微怒的声音。

“哦,是老奴,”洪公公本想替她遮掩过去,可殷梓淳却并不领情,甩开洪公公的手,用更加愤怒的声音回道,“是我。”一把撩起纱帐走进去,冷冷地看着涟汐搭在女子腰间的手,笑言,“没有扰了皇上您的雅兴吧。”语气却分明带着嘲讽。

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淳贵人已是被禁足的人,现下出现在成德殿,该作何解释呢?”她吃醋的模样甚是可人,涟汐一时玩性大起,不禁将身旁的洁嫔搂得更紧了些。

“我来不过是想告知皇上些许事情,说完了我自然会走。到时候,你若想罚,我随你处置便是。”撇开视线,再不愿看他抱着那女子的神情。

“姐姐真会说笑,皇上好端端的兴致被你打断了,不治你罪已是格外开恩,如今你又违反皇上的处罚跑到这儿来,还敢同皇上讲条件吗?”洁嫔的声音溺满柔媚,酥软入骨。殷梓淳只觉一阵恶心,不愿理她。

洁嫔从小养尊处优,哪有人敢此般无视她的存在?一手扬起正欲落上殷梓淳的粉頬,涟汐伸手接住,怒斥,“够了,你滚出去!”还未等其反应过来,他便已牵起殷梓淳的手,匆匆走向内室。

“你想说什么?”清亮的双眸带着饮酒过后的微微混沌,定定地看住她的脸颊。她在他的注视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勇气,小声道:“柔姐姐很担心你,让我过来看看你。”

“所以你因为她的请求,甘愿担着抗旨的罪名跑到成德殿来?”他慢慢向她逼近,眸色凝滞。

“柔姐姐那么好,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你的身体,饮食……她很用心地在爱你,她有才有貌,又体贴又大方,你没理由冷落她啊!刚才那个女子,又凶又媚,她哪点比得过柔姐……唔……”话还未说完,她的嘴便被他用唇封住,涟汐霸道而强势地吻上她,辗转吮吸,像要把她完全融进自己怀里,他用力地吻着她,以显示内心的愤怒。她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忍耐度?他的心,她难道还不明白吗?一口一个“柔姐姐”,她把他当什么?殷梓淳啊殷梓淳,你的心,真的是比石头还要硬的么?

察觉到怀里的女孩并未反抗,他的吻逐渐轻柔,带着无尽的疼爱,殷梓淳沉溺在他的温柔里,许久之后才记得反抗,她挣开他双手的控制,脸颊尚还存有红晕,嗔怪道:“你怎么可以……你是柔姐姐的……”

涟汐又一次吻上去,该死的,怎么还是“柔姐姐”?

“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淳贵人。”涟汐声音平静,不怒自威。

殷梓淳心知不能对君王动心,也深知柔姐姐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,可当涟汐说自己只是他的淳贵人时,心还是莫名的酸涩难受。在他眼里,她只是他后宫众多女子中的一人而已,不过是他孤寂时的一个陪衬,哪里有特殊?哪里有重要?她长睫微颤,将眼里的泪花掩盖完全,抬头淡笑道:“可是柔华宫有你最正牌的妃子,日日为你伤尽心神,岚凤宫有你未来的孩子,正期盼着早些出生见你这个父亲,涟汐,你是帝王,更应该对自己的家庭负责,撇开朝事政治不谈,为了这个家,你也不该……”

“殷梓淳,怎么什么方式都堵不住你教训我的那张嘴?”他一脸玩味地盯住她些微红肿的双唇,上面还有方才缠绵过的痕迹,她的小脸在他的注视下再次泛起红晕,他轻笑:“你若是喜欢,我皇后的位子都能给你。至于岚妃腹中的胎儿,早在我处斩老狐狸的时候就没有了,岚妃体弱,又经这一番失父之痛,胎儿自是不保。我现在是家不成家、国不成国,如何担起这些责任?”他的笑容里溢满苦涩,俊逸的脸庞忽添几许苍凉。

殷梓淳心有不忍,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紧拧的修眉,柔声道:“不会的。朝中已无奸臣,国家应当更为兴盛才是。而后宫那么多妃子,她们都掏心掏肺地爱着你,还怕没有孩子吗?涟汐,你是皇帝,天下都是你的,你还愁得不到什么?”

“你。”他眉头舒展,语气掷地有声。她听后愣住,他对自己到底几分真、几分假?为什么有时候她感觉他真诚深情,有时候又冷漠淡然?这种爱,要她如何接受?

“涟汐,因为得

不到,所以不甘心。等我离开之后,这种困扰会自动消失的。那不是爱,只是你帝王的尊严在作祟,有时候,忘记那该死的自尊心会很不错的。”她犹自照着自己的思维滔滔不绝,丝毫没有发觉君王眯起的狭长的眼眸里写满了危险。

这个小女人,她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?为什么笨到什么都不懂?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清醒地看到他的心?

“殷梓淳,你听好,”他的口气带着不容拒绝的严肃,殷梓淳吐吐舌头,“听好就听好,有必要老是连名带姓地先叫我一声吗。”他被她逗得有些哭笑不得,原本正经的话题倒轻松下来,“你听好,我只说一遍,不论是陨还是然,只要他们能给你的,我涟汐定能给你。终有一日你会发现,这一切,并不是什么该死的自尊心作祟,而是……”没想到这句话要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竟有这般艰难,终于等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来,身边哪还有殷梓淳的身影?

该死,这丫头跑哪儿去了?

不知不觉冬天已接近尾声,殷梓淳躲在宸央宫内常常不去见涟汐。她并非不懂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中的含义,她只是刻意地想要忽略掉那些不安跳动的暧昧情愫,面对他的柔情,她时常禁不住**。在她心中,这是不被允许的。她终将离去,那些小小的心动与微妙的情感,不应该继续下去。

这时候的宸央宫多少有些清冷。陨的令牌已被涟汐没收,再也不能随意进出后宫,然又是整日见不到人影,似乎很忙。她一个人,偶尔会去柔华宫小坐,可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第三者的角色,每每对上柔姐姐那双清澈的眸,心中便没来由的一紧,硬生生的愧疚。

“妈,我宁可回去乖乖听您的话好好学习,也不要在这儿不尴不尬地生活……没有我陪在您身边,这生日过的定很无趣吧……我,坚持不下去了……女儿好累……”

宸央宫顿时又乱作一团,主子今天打起床开始就不太正常,这会子又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喝起酒来,胡话是一茬又一茬地往外冒,这可怎么办才好,现如今苏大人和陨将军也不在身边,万一皇上知道了,怪罪下来……

“皇上驾到——”小禧子尖细的声音中不无颤抖,他深知屋内手忙脚乱的境况,皇上来的实在不是时候。

大厅中居然没有一个奴才跪地迎驾,涟汐略带怒意地大步走向殷梓淳的寝室,门外一片宫女奴才更引得他心生疑问,“怎么都跪在这儿?”

见众人不语,苏慕然扬起他好看的眉毛,“为什么都不回皇上的话?”心下却也满是疑问。

若云支吾道:“淳贵人身体不适……说要先行睡下……奴才们候在门外,怕淳贵人……”见涟汐颀长的手臂已去推门,她奔上前道,“皇上今晚就别进去了,主子想要休息……”

涟汐愤怒地打断她,“淳贵人病了就快些去请太医,拦着朕做什么?”也不顾众人劝阻,他一步踏进房内,满屋子的酒气熏得他阵阵不适,“淳贵人究竟怎么了?”

门外立时传来此起彼伏的跪地声:“望皇上恕罪,淳贵人今日心情不好,一个人躲在房内饮酒,结果醉的不省人事。”唉,跟了这么个主子,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。所幸的是皇上对宸央宫多少是眷顾着,否则,这脑袋……

苏慕然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,看不出情绪,只是依旧如春风般的声音拂过众人耳膜,“快去太医院开些解酒的方子,都在皇宫里呆了几个年头了,服侍主子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

众人如释重负,果真有苏大人或陨将军在,这小命就一定能保住。感激地看了眼苏慕然,都各自散去奔忙起来。

苏慕然淡笑,确实苦了这帮宫人了,即便是在皇宫呆了数年,碰上殷梓淳这种主子,换了谁也是会慌乱无章的吧。

再看看坐在床榻旁的汐的表情,他不免摇头,殷梓淳啊殷梓淳,你可真是有能耐把整个南曌皇宫给搅翻天呢,难怪菀柔总是说她的淳妹妹很生特别,难怪我这两个兄弟都为了你争得死去活来呢。

摒退所有人,并不宽阔的内寝里只剩静立床旁的涟汐以及**安宁睡去的殷梓淳。她酡红的脸颊映着醉酒后的娇憨,发丝凌乱,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,似有无尽的心事,涟汐不忍地坐在床沿,俯手去展平她的眉心。她微启的红唇轻声梦呓:“妈妈,对不起……”

涟汐的手微微停滞,“妈妈”?她说过,“妈妈”是……娘亲?

刚才若云也说,她整晚都喊着“妈妈”,说是……今日是她娘亲的生辰?

应是想家了吧!毫无准备地穿越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,她的辛苦、她的无助、她的孤独、她的隐忍与委屈他又有几分了解?她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,却经历了同龄人未曾经历过的人生。她每天又笑又闹,他便以为她生活得很快乐;因为她不说,所以他自然地忽略掉了她的感受。直至今日,他才真正知晓,她是有眼泪的。那些伤心与思念都被她藏在心里,并不被别人看到。

他握紧她的手,“梓淳,我看得到,看得到你的泪水,你的无奈,你的所有感受,以后,不要傻傻的一个人去承受,你还有我……”他不再是那个傲视天下的冷酷君王,他是有血有肉的,会因一个女人的眼泪而动容心疼的普通男子,这种感觉,似乎并不让人讨厌。他竟然,还有些欣喜。

她长睫轻颤,咕哝着翻了个身,那一瞬间,他脑中闪过一丝洛雪的影子,那个背影转身,竟成了殷梓淳的笑脸,绝世君王低头轻笑,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的心意:“其实,你早已取代了她。我所念念不忘的,不过是那段情感,那才是因为得不到,所以不甘心的自尊心在作怪,而你,太过特别……能不能不要走……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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